初岛

“请来爱我”

「星陈」不长夜.

      *随手写点甜的。

 

      陈为近卫局鞠躬尽瘁忘我工作的性子全局皆知,临近过年也照旧在局里加班。陈总是独来独往一人,过年对她来说只是平常日子,没有特别的仪式感,也不必特地欢迎,除了难得的假期,没有什么好惦记。

      今夜对她来说也没有不同,除了一条晚十点准时发送到她手机上的简讯,来自星熊。

      -楼下等你。

      陈的作息表精密如机器,十点整她会准时关灯离开办公室,这条简讯来得及时,没给陈留下一点拒绝余地。

      ……况且陈也不想拒绝。

 

      星熊在楼下安静地靠着车等人,发完简讯后抬头看到某层最东侧屋子的灯光终于熄灭,心下很轻松。

      她像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执着于不重要的细节,那条简讯完全可以设置定点发送,可她愿意在楼下静静地等到九点五十九分再编辑信息,星熊不热衷于强调自我牺牲感,却很热衷于享受等待某人的过程。

      平凡浪漫,好似热恋情人。

      陈五分钟后出现在近卫局门口,向她走来。星熊向她扔去厚外套和安全帽,陈接过穿戴好再坐稳后座,有些好奇:

      “入冬之后不是不开电车了吗?”

      “今天暖和,而且想去的地方不方便开大车。”星熊将钥匙插入电车,“会冷就抱紧我。”

      陈叹一口气:“星熊警督,我有权怀疑你在骚扰上司。”

      “踩点蹲你下班,怎么就是骚扰啦?不能是献殷勤吗?”星熊抗议,“况且是愿者上钩,我不算有罪。”

      “鬼姐,你越来越圆滑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……还没出戏?”星熊哭笑不得,“姓陈的,你要再喝倒我吗?”

      “试一试。”

 

      陈在后座答得轻蔑,却在风声呼啸中抱住星熊的腰。

      星熊开车从来很野蛮,无论什么季节似乎都在和风赛跑,陈夏天常坐她的车,是一种快意的享受。星熊在龙门生活的时间远甚于她,洞悉龙门每一个季节的浪漫,漫长盛夏陈同她去过沿海的长街,一路林荫尽头有一家口味地道的茶餐厅,小小一间铺面,开了十余年,陈同她在海风中交换不同口味的鸡蛋仔和红糖凉粉,吃饱喝足就丢车在路边缓缓散步。长街种满香樟和白玉兰,海风一吹馥郁灿烂,陈仍然记得。

      入秋后花瓣凋零,陈好不可惜,难得惆怅对星熊说再也闻不到那样的味道,星熊一愣,不敢轻易将长官的抱怨视为撒娇,只敢笑着哄她,说明年夏天还会再来。

      说到此节,陈忽然想起入冬之后她们没再去过那一条街,年底事务繁多,很少有空。陈有些怀念,轻声说。

      “九婶家的铺面开始卖鱼蛋和糯米团子吗?”

      “啊,不知道。”星熊说,“你工作忙,我也就不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原本是好平常一句话,陈听出了隐约暧昧,于是不再接话。

      过了片刻,星熊又说。

      “这周末带你去。”

      “……好。”

      陈很小声地应道,也不知道星熊听到没有。

 

      夜色已经很深,星熊将电车开进某条不知名的小巷,拐了两个弯才在一家面馆前停下。陈认出来这条街巷另一面是热闹的夜市,却想不到星熊会另辟蹊径,带她来这样的地方吃夜宵。

      星熊似乎对龙门每一家老店都了然于心,今夜光临的这家店铺是一家再平常不过的老面馆,装修简单但颇有东国风味,门口悬一盏小巧灯笼,木质家具老旧但干净,有多年打磨的质感,没有多余的熏香,只有后厨传来的食物气息,冬夜里没有比这更令人安心的味道。

      陈和星熊在招牌前并肩站着,仰头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单,久久不能决定。最后是星熊替她拿了主意:

      “两碗豚骨拉面,一碗不放葱花。”

      “一瓶清酒。”

      “你真要喝?”

      “有意见吗?”

      “那倒不是。”星熊很惋惜,“我起步是按箱来算的。”

      陈权当她放屁,懒得理她。

      面馆里没有其他人了,两人挑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,灯光昏黄暧昧,和门外的寒冷冬夜泾渭分明。陈很喜欢这样的氛围,仔细端详着周围装潢和桌上不同摆件,神色入迷。星熊陪着她沉默,陈愿看这些物件就由她去,卸下特督组长模样的陈仍是少女模样,眼神明亮好奇,奈何从不自知这样的可爱,恰似酿足一年的桃花酒,星熊从不醉酒,此刻已然微醺。

      陈的目光绕了一圈,回到星熊脸上:

      “你心情很好?”

      “还行。”热好的清酒上桌,星熊替她倒了小半杯,“你怎么不问我去哪就上了车。”

      “最坏不过是人口拐卖,我一人也能杀回来。”陈很无所谓,轻笑反问,“你会害我?”

      “不会。”星熊镇定作答,片刻又重复一次,“永远不会。”

 

      陈抿酒的动作顿一顿,不知该说些什么。恰好此时老板将面端上了桌,陈将有葱花的一份推到星熊面前,接过她已经磨去木刺的一双筷子,先喝了一口汤,眼睛亮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“味道很好。”

      “那是~我挑的店呢!”

      “说起来今天怎么突然找我吃夜宵?”

      “……今天是小年夜。”星熊说,“近卫局的人同我讲的,要回家吃好东西。”

      陈默默吃了几口面,轻声答她:“龙门习俗而已,我无所谓的。”

      “那就当成普通夜晚之一,我想请你吃饭,仅此而已。”

      隔着食物热气和暧昧灯光,星熊目光好远又好近。陈抬头凝望她一双橄榄石一样明亮的灰绿色眼睛,朦胧一雾之隔,和战场上杀伐决断的那双眼睛不同,此时此刻,过分温暖温柔。

      于是陈低下头笑了:“多谢你呀。”

      星熊对上她那几秒的凝望已经心跳加速,意识到自己似乎过分直白,立刻转移话题,摆出可怜巴巴的眼神:

      “……那年终奖金可涨一点吗?”

      “你*龙门粗口*能不能好好吃东西。”

      星熊小心试探,喜提陈Sir白眼一枚,火速取消继续逼逼的念头,乖巧吃面。

      两人吃饱后坐着休息,将清酒分完,星熊又嫌不足又加了三瓶,并就陈能否再喝一事与她斗智斗勇,最后招架不过陈微醺时的狠狠一瞪,杀伤力堪比奶猫亮牙,只得再给她倒满一杯。星熊自知正面冲突无法取胜,干脆不动声色地把剩余清酒快速干完,捞起脸色微红的陈,向老板叫道:

      “结账!”

      “我又没醉。”陈辩驳,“我只喝了两杯。”

      “够了够了,已经很多了。”星熊诚惶诚恐,心说不是你撑不住,是我撑不住。“散步醒一醒酒,顺便送你回家。”

      “顺便?”

      “老陈。”星熊叹了口气,一时无语,“……这是你家附近。”

 

      陈长出一口气,疑惑地看一看四周。她想起自己在车上多数时间都在走神,街巷灯光昏暗,她一时没认出来,不过这借口说出口也毫无用处,星熊大概只会笃定她已经喝醉。陈很少喝酒,但也知道这区区分量对她来说不算太多,喝酒上脸是体质问题,怪不了她自己。

      星熊结过账,去车上拿了外套给她,又替她撩起头发缠好围巾,整理好一个勉强能看的造型,陈顾着暖和,懒得嫌弃,跟着星熊走出面馆,一前一后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  陈和星熊只有半步之遥,低头看星熊空空如也的右手,忽然感觉很奇妙。她和星熊似乎永远学不来那些性子娇俏软和的女孩子,始终不习惯自然而然地挽手或牵手出行。她与星熊最多的肢体接触不过是在战场上必要时刻的出手相救,日常里仅止步于后座上的拥抱和替她戴上围巾手腕和唇的距离,陈想自己早该习惯也已经习惯,却在此时此刻忽然不甘——

      我们无名无份,连牵手亦不敢。

 

      讲点道理,陈在很多事上杀伐决断,只有在这一件事上踟蹰犹豫,永远深陷迷雾看不清。她轻轻叹一口气,星熊却过分敏锐,似乎察觉到她情绪不如之前高涨,试探伸手:

      “冷吗?”

      陈望向那只手,默默摇一摇头。

      星熊笑一笑,亦默默收回手来。

      余下时间一路无话,一直到陈的出租屋楼下止步。陈目前的积蓄早已买得起房子,只是没空闲去看亦懒得看,一直住在入局时租下的两居室房中,虽然陈旧,但陈偏好从这里看出去的熙熙攘攘的市井生活,索性保持现状,不再考虑搬家的事。

      陈住得有些高,但星熊陪她爬楼也毫无怨言,到了七层陈家门口,陈将围巾摘下并递还给她,低声道谢,又顺口开了个玩笑:

      “明天记得准时上班。”

      “???老陈,你真的没有心。”星熊要气死了,“白瞎了我今晚请这一餐。”

      “你请十餐也要好好上班。”

      “那我再贿赂一下阿Sir可不可以啊??”

      “不要钓鱼执法,我不想因为渎职罪……”陈顿一顿,“……被抓进去。”

      “安啦。”星熊将东西塞到她手里,轻声道,“还没达到贪污的标准,我不会举报你。”

 

      楼道灯光常年无人更换,早已经坏掉。不知该庆幸或可惜,两人都看不清楚彼此表情,但陈听得清自己因握紧手中瓶子的动作,而心跳加快频率:

      “香水?”

      “我自己去调的。”星熊说,“你闻一闻。”

      陈于是在黑暗中摸索打开瓶盖,喷一点在左手手腕,靠近一点去闻。

      只需要这一缕味道,陈心中已经动荡不安。

      黑暗与幻想从来搭配绝妙。

      陈恍惚间又回到夏天时那条沿海的长路,海风清爽,香樟玉兰暗香浮动,从街头走到街尾,闲情漫步需要三十分钟有余,有时恰逢夕阳西下,靠窗的座位刚好无人。那是陈最喜欢的位置,能专注欣赏夕阳被海水淹没,偶尔感慨夕阳好美,转脸过来星熊的视线却从来不在窗外,而只看着自己的方向,即便被发现了也神色坦然,从容夹起一块墨鱼饼,说这个好吃,要不老陈你尝尝。

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她提及怀念夏天的那天,星熊提了两大袋糖炒栗子来特督组恭贺入秋,这么蹩脚的理由也只有陈才会信。星熊怀揣“我送礼我骄傲”的心态在她办公室耍赖不肯走,陈只当她是找机会摸鱼也懒得去管,自顾自地处理文件,星熊坐在对面,把长腿架在桌上懒洋洋地剥栗子,又一颗颗递给陈。

      糖炒栗子正当季,入口温热甘甜,陈于是惊觉真的已经入秋,才顺口和星熊说已经好久不去海边,大概已经错过了最后的夏天。星熊专注剥栗子,只简单“嗯”了一声也没别的反应,完全不给人多想的空间。

      陈如今握这一瓶香水在手,前调的味道已过,后调的味道仍然萦绕,俨然是那个未曾远去的夏天。星熊久久听不到陈的回应,黑暗里挠一挠头:

      “说到夏天水生调比较合适,主打清淡的调子,如果花香再浓就不合适。调香师说搭配不好会很奇怪,我试了挺多种,这个成品比较……和谐?”

      陈哭笑不得:“你哪里来的信心夸不出它的好?”

      “?陈Sir,讲点道理,是你半个字都不评价,我有充分理由推测你今晚就用它喷厕所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它很好。”

      陈不想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。

      “我很喜欢。”

      星熊被打断,也不生气。她自然听得出陈的语气认真,只当她是真的喜欢,于是心安下来。

      “喜欢就好,晚安。”

      “不是不想上班么?”陈说,“过来,我给你开个证明。”

      星熊心说站这么久你总算肯让我进屋喝杯茶了,正准备要跟着进去,陈却丝毫没有要开门且让开的意思,此刻星熊离她已经足够近,酒气与香氛融为一体,她仰仗黑暗而贪得无厌,不自知地靠陈愈近,直至意识到自己失态。

      陈没有躲闪,握住她手腕,抬头吻住她嘴唇,攫取犹嫌不足的酒气。

      星熊受过无数子弹,从来伤不致命,只有这一吻击中心脏,近乎窒息。

      “……陈Sir,我明天上班可能真的要迟到。”星熊轻声道。

      “放心,我不会扣你工资。”

      “那再多给我开点证明。”星熊手已经去摸陈口袋里的钥匙,趴在她耳边懒洋洋地笑,“我想旷工了。”

 

 

      小年夜第二天,特督组组长陈Sir长达四年的全勤记录遗憾终止,全局惊得一批,各部门看热闹不嫌事大,立刻有人借工作之名来问八卦。陈倒也没迟到多久,身后还跟着个星熊,一前一后把围观群众堵死,莫名其妙:

      “特督组不发年货,堆在这里干嘛?”

      “陈Sir,今日来迟了喔。”

      “……昨晚感冒了,请了个病假。”

      身后星熊看似镇定,实则嘴要咧到耳根,举手告饶:“我也有正当理由请假,陈Sir批的。”

      陈正视众人,语气不善:“立刻回到自己位置,否则扣光年终奖。”

      众人不再逼逼,立刻作鸟兽散。

      陈没有回头再看星熊,她今日仍有很多事要忙,径直前往办公室。临开门时,不知是特督组哪个小兔崽子不要狗命,疑惑问星熊:


      “……长官,你身上的味道,好似和陈Sir一模一样啊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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